姓名:王锋
性别:男
终年:38岁
去世时间:2016年10月1日
去世原因:烧伤
事迹:三入火海救出6名邻居,也因此被重度烧伤,全身烧伤面积达98%
9月30日,晚10点,又是探视时间。
潘品像往常一样,走出位于阜成路51号院的暂住地,右转,径直迈入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烧伤整形住院部。16楼烧伤整形科一病区的一间病房内,她的丈夫王锋已住院两个多月。
今年5月18日凌晨,38岁的河南方城籍男子王锋家所在的单元楼着火。安顿好妻儿后,他三入火海,救出6名邻居,也因此被重度烧伤,全身烧伤面积达98%。
被烧伤一周内,社会各界向其捐款超过221万元。“钱已基本够用(治疗),拜托大家别再捐了。”面对从各地持续汇来的款项,潘品当场喊停。
7月12日,王锋转至北京治疗。然而,十余次植皮手术未能挽回他的生命。10月1日下午4时37分,他离开了人世。而潘品翻遍手机,也未能找到一张全家的合影。
只有一人懂的“唇语”
王锋去世前一晚,似乎平静如常。当时,插着呼吸机的他,用口型向前来探视的妻子潘品“点菜”。他说,自己第二天早饭要吃鸡蛋羹,午饭最好是番茄鸡蛋捞面。
此前,由于全身烧伤面积达98%,王锋的气管被切开,无法正常发声,只能以对口型的方式传达心声。
能“翻译”王锋唇语的,只有潘品一人。嘴唇上下翻动间,他心疼妻子瘦了,叮嘱她“多吃点肉”。
潘品记得,丈夫用口型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孩子在哪儿呢?”
二人育有一双儿女,女儿11岁,儿子刚9岁。自7月12日从南阳的南石医院转入北京的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烧伤整形科治疗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孩子。
这间位于16楼的单人病房,用玻璃与外界相隔绝。每到晚间的探视时段,潘品可以隔着玻璃,见一见全身插满导管的丈夫。
这间病房,成了王锋在北京的“家”。护工吕广志回忆,每天上午7点,王锋准时醒来,接着开始吃早点。由于气管被切开,他只能进食稀饭等流食。此后,他就躺在床上,换药,换纱布,掐着手指,等晚上的探视时间。
5月18日凌晨1点多,住在一楼的王锋最早发现着火。把妻儿转移到室外后,他又冲进了火场。潘品记得,丈夫当时让自己“看住孩子,报警”,又说,“里面还有很多人,要把人都叫出来”。随后就三次重回火场,最后一次出来时,已经全身漆黑,皮肤都烂了,脚印都沾着血。
被火灼伤的皮肤,极易感染,创口很快会生长出腐肉。在医院内,护士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病房,将新长出的腐肉割掉。之后,王锋会被送去“泡澡”。只不过,所用的水,是消毒用的盐水。
没有人能描述,将创口完全浸泡在盐水中,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吕广志见过有人闹,有人跳,有人“拼死挣扎”,哭天抢地更是家常便饭。
但王锋不一样。每次,他都不发一声。但潘品注意到,当盐水接触到伤口时,王锋全身都在颤抖。
未拍成的“全家福”
10月1日中午,潘品如约做好了番茄鸡蛋捞面,看着丈夫一点一点“吸”完。有些敏感的她发现,丈夫的呼吸机,响动声比往常要大。
潘品跑去问医生,对方告诉她:王锋病情加重,呼吸已经很困难,因此加大了进气量。医生说,潘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多小时后,正在家里准备晚餐的她,接到医院的电话称,“王锋危险了”。
下午4时37分,在历经十余次植皮手术后,因严重感染导致免疫力低下,伴随多脏器功能损伤,王锋停止了呼吸。
在陪护丈夫的4个多月间,当过代课老师的潘品,开始记日记。10月1日当晚,辗转反侧的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首小诗。
“你走了/不用再为家里奔波了/不用再那么累了/只要专心陪着我和孩子们/就可以了”。潘品划开一页页日记,低着头,不作声。
“他太累了。”潘品记得,从2004年结婚起,便没怎么见过丈夫休息。来自河南方城农村的王锋,是家中长子,有一个患有癫痫的弟弟,加上身体都时好时坏的双亲——他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
高考那年,王锋以三分之差落榜。家里负担重,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接着参加了成人高考,并获得郑州大学计算机技术的自考毕业证,还考取国家计算机三级证书。此后,他在郑州一家医药公司负责计算机维护,每月工资1200元。
当时,新婚不久的潘品辞掉了在老家代课的工作,两人租住在郑州一间每月房租一百多元的小屋内。王锋做好了饭去上班,那时,他买排骨,买猪蹄,核桃夹碎了,放在床边,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房租,都让妻子吃了。一到周末,他便骑着自行车,带着妻子满郑州逛公园,人民公园、森林公园,潘品几乎记得每一棵树的位置。
两个多月后,因为怀孕,而丈夫工作忙无暇照顾,潘品回到了老家。
如今想来,潘品说,在郑州的那两个多月,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丈夫走后,潘品翻遍了家里和手机,想找出一张全家福,但是没有如愿。她坐在床头,生自己的闷气:一家人一起,怎么就没拍一张合照呢?
“拦不住他救人”
38岁的王锋,平日里喜欢穿白衬衫,把下摆扎进西裤,打上领带。这样的打扮,一直让潘品迷恋,“他看起来,跟村里的小伙子不一样。”
也确实不一样。在父亲王荣义眼中,大儿子“有胆量,敢闯”,是村里走得最远的小伙子。
2006年,女儿一周岁,生活压力与日俱增。这一年,王锋通过出国劳务中介,找到了一份去马来西亚修电脑的活。潘品记得,当时出国费用3万4千元,全部是借的民间贷款。
这一去就是7年。每两年,公司有20天假期。回国后,王锋先顺道郑州看望岳父岳母,然后回到南阳,将在马来西亚买的礼物,亲手交给妻子。
潘品说,丈夫给自己带过一枚戒指,用以弥补结婚时买不起戒指的遗憾,还有一串项链,两对耳环。其中一对心形耳环,她一直戴着,直到有一天上课途中,不知怎么丢到了路上。她骑着电动车,跟学校请了假,回头找了一个上午。
那对再也没有找回的耳环,至今仍是潘品不愿提起的遗憾。
2013年5月,王锋回国。先是在南阳一处油田做质检员,去年7月,他跟妻子一起在方城县办起了“小饭桌”,开了个辅导班。30多个学生,每个学生每月收费350元,除了看作业,还管两顿饭。
为了节省开支,王锋没有雇厨子。每天早晨五点多,他就起来做早饭,把孩子们送去上学后,又一头扎进菜市场,做午饭,刷碗,准备晚饭。30多个孩子的饭不好做,等到晚饭结束,收拾停当,常常已是深夜。
躺在病床上,王锋还时常念叨“小饭桌”的这些孩子。潘品一次次告诉他,孩子们已经托付给别的辅导班,他才安心。
“要是他没有去救人,我们一家到现在还是齐齐整整。”潘品坐在出租屋的床边自言自语,“我当时要是抱住他,他还会去吗?”片刻,她忽然抬起头,“没用的,我拦不住他。”